霁迟不记打

【城翊】镜子

身体互换梗+戳窗户纸文学

私设交换条件,大家看一乐呵。



(1)

沈翊没想到,这种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情节竟然发生在了自己身上。

一觉醒来,他跟他的好搭档交换了身体。

 

他迟钝地看了看两人身上完整但一堆褶子的衣服,开始怀疑是否自己醒来的方式不对,穿越到了异次元……他掐了一把手心,该死,不是梦。

 

那边杜城已经洗漱完了。两人醒来得早,还有时间兴师问罪……哦不,复盘。

 

“你昨天干什么了啊……”沈翊世界观都被撼动了。

 

杜城,此时顶着沈翊的脸,表情比稳妥的沈老师更加生动活泼。他挠了挠眉毛,不知从何说起,“也没干啥,就是……”

 

昨晚庆功宴,一帮人吃了饭又去唱歌。几个人喝得有些多,时间太晚,大队长便自掏腰包,给兄弟们开了几个房间休息。

沈翊喝得有些断片,在难以形容的歌声中守着一个沙发角睡着了。杜城架着他蛇皮走位送进房间,刚放到床上,脚下一个趔趄,登时摔在了沈翊身上,不省人事。

 

“……”沈翊听着这个编得离奇又敷衍的故事,头疼地扶着额头,愁得胡茬都冒了出来。他也不想追究这番话里有多少可信的内容,只想先把今天过完。

 

还不到上班的时间,杜城带着人退房上车。他调了调座椅和倒车镜,先把沈翊送回了家,又自己回家换衣服。

一个小时后再相见,两人还是那一身。

 

“你不是要换衣服吗?”主副驾驶两人调换,看起来有些戏剧性。

 

“请问我什么衣服配得上你这身材?”沈翊没好气地从包里摸出一身衣服摔在了杜城身上,“给我找身你的衣服!”

 

沈翊的脾气忽然火爆了起来,但也仅限在杜城面前。他本着解决问题的态度,却不想被问题一刀解决。

 

一进分局大楼,两个人对视一眼,各自进入了角色。

这得多强的信念感啊。

 

 

(2)

蒋峰开始怀疑前几天的酒劲是不是还没散,要是没散干净就来上班……他不是生病了,是该下岗了。

在办案中心作报告时,他发觉今天他家老大气场有些不同,而一旁的沈翊……总是在用“你在说什么屁话”的眼神瞧他。

他恍惚地眨了眨眼,一切如常。

 

怎么回事?我这酒真还没醒吗?

他凑到李晗旁边小声问道:“你觉不觉得……今天的沈翊特别像城队?”

cp粉头李晗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,心说不是一直都很像吗……这不就是你说的夫妻相吗?

但是嘴上却没这么说。李晗关切地看了他一眼,提议道:“蒋峰你要不一会儿去洗把脸清醒一下吧。”

 

一刻钟后,蒋峰冲进了杜城的办公室,下巴颏还在滴水。

沈翊慌了一瞬。他合上文件夹,藏起铅笔,绷紧嘴角问道:“怎么了?”

 

“城队……不是你让我带着报告过来的吗?”

 

沈翊在心里三百六十度环绕立体把杜城骂了一遍,皮笑肉不笑地扬了扬头,“哦……忙得忘了,你放这吧。”

目送蒋峰离开,沈翊正在微信上讨伐杜城,办公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。他接了起来,眉目愈发凝重。挂了电话后,便直冲406。

 

一分钟后,所有人在大厅集合,沈翊顶着队长的脸下达任务:“指挥中心接警,中泰b座一楼黄金柜台遭到歹徒持刀抢劫。因封锁及时,现需要我们刑侦队抽调警力协助辖区派出所核对排查。”

 

中泰大厦,二十年前的兼营商场,由于比不过快速更迭的购物中心,租户撤的撤,退的退,如今只剩一些老旧商户,靠经营一些平价服饰吸引底薪阶层。因房租便宜,商场抽成少,一些当地的金银首饰品牌还未撤摊。

 

工作日的上午,商场门可罗雀,保安大爷还在门口读着刚出炉的报纸……正是歹徒光顾的好时机。

 

法律法规完善,社会治安持续向好,抢劫犯几乎绝迹。没什么险恶经历的流水柜姐们在两柄刀面前吓破了胆子,双手奉上柜台中罗列的首饰库存。安保力量聊胜于无,保安大爷冲出商场报了警,又通知警卫科,同时比划着疏散一无所知的其他商户。

 

打头的越野车里挤了三个人。蒋峰掌舵,好搭档两人一个不能开车,一个不敢开车,只好一齐选择了后排。

 

“城队,现在啥情况了?”

现下沈翊掌握着第一手资料。他看了一眼杜城,后者点了点头后,他才开口道:“商场及时封闭,整条街道也封锁了。兄弟单位正在商场内巡查,咱们负责把控街区。”

“不能画像吗?”蒋峰问道。

 

画像师,也就是杜城正寄居的这具身体,忽然回道:“来不及。中泰b座是中泰大厦中较早建成的一座,监控像素很低,而且……嫌疑人恐怕还困在附近,我们现在选择的是最快的方案。”

 

“哦……”蒋峰最近对虚假沈老师的服从力有了质的提升,不疑有他。倒是沈翊有些诧异地看着杜城,得到了那人一个肯定的微笑。

 

警力分散在街区各处卡口查验证件,杜城一行三人在路中巡视。蒋峰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家队长,立着耳朵准备随时闻风而动,反倒是画像师渐渐落了单。

 

沈翊的身躯是他难得的掩饰。良善的外表下是机敏的警觉,杜城越走越慢,放大感官打量着每一个路过的人……终于在迎面而过的一人中嗅到了一丝不同的意味。擦肩而过的瞬间,杜城微微睁大眼,快速证实内心的猜想,而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。

 

杜城不管三七二十一,来不及打招呼,脚步一转,人已经朝着反方向冲了出去。

警匪二人几乎同时拔腿开跑。

 

散在周围的便衣愣了一瞬,一齐调转方向跟着追了上去。蒋峰着实吃了一惊,边跑边断断续续地说:“我去……这么猛?”

沈翊紧随其后,他没想到杜城换了个身体依然健步如飞。这说明速度和硬件无关,他天生一个稳妥慢性子,安着两米的腿跑起来也像闹着玩一样。

他逆着人群大呼让开,一边侧身避让着,直到看见杜城一个旋摔跪压将嫌疑人制伏在地,方松了口气,减缓了速度。

这口气还没吐完,只见杜城被猛地掀翻。寒光一闪,一柄尖刃亮了出来。

 

 

杜城猛追上人后沉身抱腿以撼其重心。他太累了,撤步旋拉的动作迟缓了些,背上立刻挨了一肘。杜城脚下一个踉跄,硬撑着一击砸在对方小腹。

这具身体的力气实在不够,杜城压在嫌犯身上气喘吁吁,已是强弩之末。

 

还没将人铐住,嫌犯从身侧抽出一把刀挥了过来。杜城本能抬臂格挡,登时就见了血。对方趁机掀翻了他,又连续挥砍两刀,逼得杜城连连滚圈避让。

没想到这个小警官如此敏捷。凶犯报复未果,还没直起身,就被一股大力侧扑摔倒。他甚至没有看清来人长什么样,脸颊眼眶已经狠狠挨了两拳。

 

 

 

(3)

“我说,咱们是不是得加强锻炼了?”

医院走廊里,杜城捂着小臂上的伤口,脸色不是很好看。血已经止住了,白皙的肤色上沾满了狼狈的血印。

 

“跟锻炼有什么关系?还不是你不行……”

 

“你行,你行你别受伤啊。”杜城翻了他一眼。

 

沈翊被自己这张脸翻得没了脾气。他不太会控制杜城的身体,就像开惯了mini后换了辆坦克,总担心路不够宽撞着些什么。不过都是些莫须有的担心,毕竟没人敢撞坦克,除非坦克自陷风险。

另外,他对力量的掌控有些欠缺。冲向罪犯那两拳他用了十成的力,明明握紧了拳头,事后却感觉五指酸痛得快要散架。生怕成为因握拳不标准而指骨骨裂的第一人,沈翊悻悻然站在一旁,端着手不敢说话。

 

这两个人折腾半天仍处于一个“大哥不说二哥”,“五十步笑百步”的尴尬局面。

 

“缝你针去吧。”沈翊捏了捏眉心,有些疲惫,“我去拍片子。”

 

杜城的心情不是很好,倒不是因为老马失前蹄挂了彩,而是意料之外地弄伤了这具他眼中近乎完美的身体。就像是别人交给他一件珍贵的宝物,他却辜负信任弄坏了,或是弄丢了。

他很久没有这种无法掌控现状的窘迫,也无法跟沈翊解释,他很小心爱护,很重视,虽然他们两个是非自愿交换了身体。

 

耗费了太多精力,再加上这具车睡症身体的加持,杜城坐在后座望着窗外快速倒退的绿化带,逐渐生出困意,不一会儿就点起了头。沈翊在一旁端详着,头一次以这种视角观察睡着了的自己,还挺新鲜。

驾驶员蒋峰出声将他从思索中拽了出来:“城队,先送谁?”

 

这可让沈翊犯了难。他跟杜城这回都不能开车,蒋峰好心充当司机送两人回家,可两个人根本没法在他的眼皮底下各回各家。

 

“……先送我吧,到时候你把车开走。”

 

“得嘞!”

 

蒋峰开车很稳,杜城这一路睡得也很香,呼吸绵长,仿佛下一秒就能打起小呼噜。顶着同样的脸在车上睡觉,一秒就能分清行货和水货:沈翊是睡美人,杜城充其量只是个睡人。

 

沈翊一路上犹豫了半天,没好意思将睡人叫醒。到了杜城家楼下,他轻轻推醒那人使了个眼色,意思是,蒋峰在,我先走。

杜城揉了揉眼睛,昏暗的驾驶室里哪还能看出什么眼色。发觉已到自家楼下,杜城的少爷脾气突如其来,二话不说推门就下车了。

 

“哎沈翊!还没到你家呢!”蒋峰回头冲着那个背影喊了一声,又看着愣在后座的,真正的沈翊,莫名其妙道:“这是睡蒙了?”

 

沈翊cpu都要被干烧了。他脑筋一转,瞎话张口就来:“他不是受伤了吗,我让他来我家住两天。”

说罢,还拍了拍蒋峰的肩膀,“谢了,车你先开着,不着急还。”

 

他抄起帆布包急急追上一往无前的人影,那人正在电梯里,按着开门键等他。沈翊一步踏入电梯,电梯门在他身后合上。

沈翊越过肩膀看向旁边,觉得这人换了个身体,脾气也变得无理取闹起来。

 

“怎么也不装一下?再让人误会了。”

 

杜城头也不转地凝视着一直上升的数字,语气淡淡,“累,不想应付他。”

 

“叮”一声,到了目标楼层,杜城走了出去。

 

“那你好好休息,我先回去了。”沈翊留在原地没有动,隔着电梯门看着杜城,“我让蒋峰把车开走了,明天记得打车去局里。”

 

杜城跟着停了下来。他回过头,微微仰视那双熟悉的眼睛。

那张曾经属于他的脸,在他刻意的伪装下能表露出不同的情绪。情真意切,虚情假意……只要他想,每次都能成功骗过所有人。

现在,有另一个灵魂寄宿其中。

沈翊惊才绝艳,画见人心不是说说的。人如其画,有时辨不清妄诞虚实,宁愿陷进他不谙世事的瞳眼,挣无可挣了才发觉那只是深不见底的善良伪装。

沈翊的伪装漂亮又简单粗暴,漫漫七年一朝洞悉,便乐此不疲地来回切换。三天的队长体验卡物超所值,他的言谈举止弥补了行动上的欠缺。

他能在模仿杜城大赛中获得一等奖,把外人骗得团团转,但是在杜城面前,他装都懒得装。沈翊自知顶着这张脸骗不过杜城,也不想掩饰什么。

 

短短几秒钟电梯门几近合上,杜城伸手卡住了门,一脚踏入他的领域,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双来不及收拾好复杂情绪的瞳眸,将人强行拽了出来。

 

他看到沈翊有些无奈,有些伤心,但转瞬即逝。

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词。但是……假如世间唯一秘密为他所知,那这个秘密就是,他知道沈翊在哪里,仅凭一个眼神,一段目光。

 

若说杜城换进沈翊的身体后平添了一丝不管不顾的无理取闹,沈翊则与他正相反。

有人换了面具,有人戴上了面具。

杜城没有卸下队长的担子,沈翊依旧是画像师,但是却扛起了什么更加重要的责任。

他自然而然地认为自己变得强大,要保护好另一个有些吃亏的人。虽然交换这事儿非他所愿,始作俑者也云里雾里。

 

杜城拽着他直到家门口,执起他的手按开了指纹锁。

“懒得输密码了。”沈翊听到那人解释道。

 

“你给自己重录一个不行吗?”

 

“录了,正好是这只手,不想动。”杜城动了动缝针的伤臂,换手接过沈翊的帆布包放在玄关,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双拖鞋放在他的脚下,“说真的,这几天你也住这儿吧,万一误打误撞能换回来呢。回去住也不方便。”

 

最后这句话就值得咀嚼一下了。双向的不便两人都体会得到,熟悉的空间不再配合,倒显得十分局促,还有陌生的身体,不合身的衣服,虚幻的镜子。

 

 

(4)

接下来几天两人验证了许多方案,但一无所获。他们连相处方式都有些匪夷所思了。

 

事情起源于反复重现当日的情形,但始终无法凑齐综合的因素,只能逐一尝试。

 

“你那天到底干什么了?不可能只是砸我身上这一下吧?”

 

杜城看着画家重操旧业但顶着自己的脸,好像看到了杀猪匠绣花,有种十分诡异的错位感。他默念自己幸亏没学艺术,一边挤牙膏似的挤出一点真话:“就砸了一下,不小心砸你嘴上了。”

 

沈翊听闻有些牙疼地看他:“用哪砸的?”

 

杜城噘了下嘴,又抿了抿。

 

嘴唇被轻轻一碰,柔软的触感仍在。杜城愣怔在椅子上,看着那个人影飞速凑过来,又坐回到对面。

沈翊气定神闲地举着笔问道:“这样?”

 

哎有没有天理了?艺术家都这么轻浮随意吗?

 

亲一下又不会掉块肉,更何况……严谨意义上是在自己亲自己。杜城按下内心波澜,佯装镇定道:“嗯,但是好像没什么用。”

 

然后恶狠狠地走出了这间临时画室。

 

他后知后觉发现沈翊大概是在报复被占便宜这件事。但是……现下大家都十分清醒,他这……什么意思啊?

杜城暗暗咬牙,觉得自己被看穿了,只好用更加轻佻的方式遮掩过去。

于是,接下来几天,某个人单方面玩起了突袭。每次都是蜻蜓点水一碰,旋即分开,有时还会故作懊恼地总结一句“确实没什么用”。

 

更有甚者,某日沈翊醒来,身旁还会多一个人,这个人好像没地方睡似的,带着被子来投奔他。

 

在正当目的的掩饰下,做什么都理由当然。

 

 

(5)

入了夏,昼长夜短。这天不知为何,五六点钟天空就阴沉了下来,客厅和书房早早亮起了灯。凌厉的风声驱散迷雾,唤醒了杜城一部分记忆。

他破天荒地没有敲门便冲进了书房,这间临时画室。

“我想起来了,”杜城坚定地说:“那天下雨了。”

 

那一日早晨两人上班,杜城愁绪万千,爱车上满是干涸的雨渍,他恍若未见。

 

六七月份正是雷雨季节。窗外倏地一闪,一道雷声随之落下,屋里登时暗了下来,空调停转,一时间落针可闻的寂静笼罩了两人。

 

“跳闸了?我去看一下电闸。”

 

沈翊点点头,开始复盘两人那天交换身体时能凑齐的全部因素。醉酒,接触,和……下雨?或者说是雷电天气……

 

出神思索之际,杜城打着手电回到了书房,“刚跟物业确认,是全小区停电。可能是变压器短路了,等一会儿吧。”

 

“等等杜城,我觉得那天……”沈翊拉着他说出了自己的猜想。

经过了几天“碰瓷”,他有些沮丧,此时又重新燃起了希望,“我觉得我们可以试试。”

 

杜城看着他,半晌点了点头,“行。”

 

下雨的前奏十分短暂。为了提高容错率,两个人决定抓住从打雷到落雨的全过程,因此行动十分仓促。舍弃了低度数啤酒,杜城找出一瓶洋酒。冰块磕碰在金黄的酒液中,他端起杯子一仰头,直接干了。

 

这……这么急吗?沈翊有些发愣,端起自己那杯浅啜了两口。酒液滑过喉咙滚入胃里烧了起来,他皱了皱眉,放下了杯子。

 

之前那些玩笑似的互啄仿佛过眼云烟,现下两人拘谨地并排坐在沙发上,都在默默地作着心理建设。他们在等对方说出“开始”两字才敢动作,否则就是僭越。

 

“那试试?”沈翊问道。

 

“行,开始吧。”

 

回想起那些即兴的喜欢……说到底也并不即兴。那是即兴的表演,真实的喜欢。沈翊飞快地探头碰了一下对方的嘴唇,分开之时心跳如鼓。

之前有多玩笑,现在就有多心慌。

 

“有……有用吗?”他声音发颤。不知为何,明明是他先提出的猜想并决定落实,现在却心里没底,空荡荡的毫无安全感。

 

杜城喉咙一滚,随之哂然,“怎么可能,时间太短了。这一次得久一些了。”

以亲密接触为时间轴,要足够容纳所有暗含的因素,无论酒精或雷雨。

 

无论如何对着自己的脸,蜻蜓点水尚能做到,时间长一点的吻还是有些下不去嘴。杜城准备了一条领带,轻薄的真丝面料在失去空调的客厅中衬得格外冰凉。杜城缚在自己眼上,按着对方的肩膀,忽然迎了上去。

 

沈翊的面容在心里浮现。他每天照镜子的时候都能看到这张脸,一开始总是惊慌错开目光生怕亵渎一般,后来便视若无睹。

不一样,这不是他。他近乎戚然地想。

另一个房间里那个顶着自己面容的才是沈翊。

 

话虽如此,每天上班前他都要做足心理建设,坚定的自我暗示是不被他人怀疑的第一步。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杜城偶尔会悲观地设想,他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了。

一天中工作八小时,有时十几个小时,只有少数时间他能喘口气记挂一下真实的自己,或是和沈翊单独相处时,两个人才能短暂回归各自身份,颇有同病相邻之感。


在406里审材料,在微信里安排工作。这间曾经雷队的办公室,如今沈翊的工作室,对他有着平白无故的吸引力。藏书,模型,绘画,他大致略过,仍一无所知。

杜城对艺术有些似是而非的理解。单方面将美与艺术挂钩,认为艺术美是高尚,凡人眼中的美是粗俗,他倒是脱离了这种狭隘的偏见,但是拐上了另一条不归路——目睹沈翊后,他对美的理解愈发挑剔:沈翊完美的皮囊就是美的真现。

然而经此一事后,他顿悟这种美需要灵魂相配。镜中相同的皮囊在他看来漏洞百出。

像是厚重的幕布被猛然扯落,他在其中窥见了逐渐清晰的真实:沈翊的灵魂是美的隐现。

 

但不管怎样,在杜城眼中,沈翊即美,即艺术。

却被自己阴差阳错地打乱了。

 

这样完美的灵魂如今囚在与之不相配的身体里。杜城的姿态一时间低得几乎跪伏在地,却又生出一股偏执。

要毁灭美,还是要拥有美?

 

他强硬地顶开齿关,加深了这个吻,和那天一样。

和那天一样。他说谎了,他是意外地砸到了沈翊身上,但是却顺水推舟,趁人之危。

他在同一个灵魂中流连,唯一不同的是身下人的触感,那时绵软顺从,此时的倒也配合……就是有些僵硬。

 

那日阳光泼洒进书房。沈翊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嘴唇问道:“然后呢?你当时在想什么?”

在想什么?他说不出口。

 

这个情景,这个问题不合时宜地浮现在脑海中,他再次追问自己相同的问题:那时我在想什么?

要毁灭美,还是要拥有美?

他做出了回答,于是交换到了沈翊的身体,然而这非他所愿。

 

 

(6)

杜城所寄居的这具身体酒量感人,他又灌得生硬。喝急酒醉得快,酒精快速麻痹大脑,杜城这番难以自持的胆大包天让沈翊难以招架,他却还是环着人应对这毫无章法的乱吻。

 

沈翊也有些头昏脑涨,他怀疑醉酒这玩意儿大概能传染,两口酒润润嗓子比不上他共沉沦的一个念头。他嘴上得应付着,怀里还得容着越发得寸进尺的树袋熊。滑溜的皮沙发容量有限,沈翊单腿支撑了半天已到极限,只好认命地环着人滚了下去。

 

两人滚到地毯上的刹那,窗外正正好落下一道惊雷,震耳欲聋。沈翊心头一颤,感到一阵头晕目眩。大概是滚了一圈的原因,他有些懵,那种感觉就像分不清脖子上顶的是脑袋还是木头。

唇齿相依的动作滞了一瞬,他睁开眼,却是一片漆黑。沈翊下意识覆上眼睛,摸到的是柔软的布料。

 

是杜城当时系在眼上的领带。他们换回来了。

 

“杜城……”他试着喊了一声,有些哑,但确实是自己的声音。

像是连日的苦恼一朝解决,沈翊体会到前所未有的轻松。他开心地忘了动作,只是呆呆地来回抚摸着眼上的布料。

沈翊后知后觉地想要解开后脑的束缚,却被人一把按住。

“杜城?”他疑问道。


“嗯。”杜城低声回应着,用挺拔的鼻梁和冰凉的鼻尖轻轻蹭着对方的脸颊。欲望掩盖下,眼底藏着难以察觉到的怀念与爱惜。

低到近乎气声的轻唤透着颗粒般的哑,杜城被这两声叫乱了心神。他很想念,日日想念这个声音。

同样是一个人的说话声,自己听是由骨骼和肌肉传导,别人听是经空气传播,肯定不一样。杜城也没疯到每天经由沈翊的身体喊着自己的名字以纾思念。因此,他等这一声“杜城”真是太久太久,几欲抓狂。


沈翊心头狂跳,雨前的不安感再度光临了他,他克制住了本能的挣扎。这是交换身体的后遗症,杜城的体格像个放大器,沈翊平时要用十成力达到的效果,借杜城之手会伤了人。他只能一收再收,生怕随意一挣把人掀翻了。回归原本的身体后,他一时没有适应,乖顺地一动不动。

这种后遗症在杜城身上就完全相反。寄居画像师的文弱身躯,他比平时要多加十成的力才能真正以力打力,此时将沈翊牢牢锁在身下,像是一掌捕获猎物的猛虎。短暂的温存只是享用的前兆,是猎物的一丝希望,是狩猎者的玩弄。

 

他仔细端详着这张脸,精致小巧,即便没有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,和镜中的感觉也截然不同。

这几天他曾摸索过数次的面容,如今却颤着手不敢触碰。

我把他还给你了。杜城心想。

 

 

(7)

被剥夺了视觉,沈翊只能紧张地喘息着,酒气尽数扑在杜城的鼻翼两侧。他不知道自己喝多了,只是又晕又渴。直到面上的布条被揭开,那双独一无二满含水光的眼睛得以重见天日。

室内昏暗,纷至沓来的雨声冲刷掉一部分混乱,气氛依然暧昧不明。他看到杜城贴近的脸,下意识摸了上去,把那人摸得一愣。

 

“这张脸还是放你那更帅。”他低声说着,语气轻盈。

这样的心里话脱口而出之时,他才发觉自己有些醉了。但这事儿怪不得他,那一大杯酒也不知道是谁灌下去的。

但是沈翊毫无扭捏,不改面色,好像在陈述一个无需论证的真理一般。

 

“拉我一把,我好晕。”沈翊的话多了起来,从地上爬起来还不忘小声嘟囔两句,“喝这么多干什么……都怪你。”

杜城掩盖似的干咳一声道:“去开点窗户,透透气。”

 

“哦……”沈翊拖长声音,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向厨房。负担的事情太多,他相比几年前更加厌恶醉感。醉意令人失控,他要硬装出一副理智无恙。

最怕醉鬼说自己没喝多。

 

雷暴过去只剩规律的雨声。丝丝凉意缓解了一些燥热感,沈翊回到客厅,小吧台上的酒杯都空了,却不见杜城。

他记得当时自己操纵着杜城的身体并未将酒喝完,不过……倒也无所谓了。沈翊走进阳台拉开了窗户,深吸了一口气。尚未来得及退出卧室,就被堵在了门口。

 

“这边的我已经开了……”话刚说了半句,厚重的拥抱忽然压了下来,沈翊被迫着连连后退,摔在了床上。

他的心停跳了一拍,所有的力气倏然尽失。他的手腕被牢牢扣住,沈翊终于想起来反抗,却无济于事。那人紧紧注视着他的双眼,像是要看穿他的灵魂,或是将他的灵魂牢牢铐锁起来。

 

要毁灭美,还是要拥有美?

是要美物归原主,再令其不得自由。

 

 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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